人間觀測地

3.　徘徊

　　他們接下來又在路上走走停停，到處嘗試了別的地方，結果依然是四處碰壁，一無所獲。

　　三個人沿著馬路一直往前走，拐過一個轉角後，突然感覺到兩旁的街景有了明顯的變化。

　　撇去剛開始他們看到的印象，周圍已經不是各種商辦大樓，這裡的房屋矮了許多，建築物蛻去了簡約高雅的外觀，琳瑯滿目的各色招牌架設在外牆上，商店種類繁多，一時之間眼花撩亂，賣各種吃的、喝的，藥妝店、鞋店、電器行、診所，前面還有一家購物中心。

　　原本寬敞的大馬路也瞬間縮減，道路兩邊停滿了汽車與摩托車，變得擁擠起來。

　　店家的門口招牌高高掛起，鮮明花俏的廣告閃進眼底，原本有霓虹燈閃爍的標示現在只剩一塊漆黑的面板。

　　他們的腳步聲在闃靜的路上迴響著，一片空白的寂寥中，任何躁動都變得非常明顯，提醒他還有人存在的跡象，好像他們是周圍唯一的活物。

　　何祈安靜地走在他們後頭，孫少初耐不住周遭靜得離譜，忍不住就想講話，「欸，我說這跟剛剛也差太多了吧，都市規劃怎麼做的啊？」

　　「看起來這裡還蠻繁榮的，可能是某一條商店街吧。」徐子善微微笑著說。

　　她看到路邊停放的車子，靈機一動，直接了當地就說：「等等，你們說借一輛車來用用怎麼樣？像我們這樣走路要走到何年何月？開車不就方便多了嗎？」

　　「嗯……好像也可以。」徐子善說：「不過沒有車鑰匙也開不了吧？」

　　「對喔！也是啦！」孫少初被突破盲點，嘆了口氣，「不過，有車子也是表示這裡應該有人吧？不然車是哪裡來的？現在問題是，人都到哪裡去了？」

　　她邊走邊說，開始天馬行空地猜測。

　　「該不會是爆發了什麼高度傳染性的疾病，其他人都離開了這座城市……還是世界末日來了，你知道的，就是未知小行星撞毀地球什麼的，世界上的人類全死光了，只剩下我們幾個？」

　　「……雖然不是不可能，但是怎麼突然想到這些？」徐子善揚起了嘴角，像是覺得一絲有趣。

　　「那不然是怎樣？我只能想到這些啊！為什麼人都不見了？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他想了想，「會不會是昨天那些東西？」

　　「對唷！還有這件事。」孫少初跟著想起來，「該不會是那些東西吃了所有人吧？如果是這樣，那我們要怎麼辦？」

　　他沉了一聲，「也不能確定就是這樣，我們才剛來，還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。」

　　孫少初吞了一口氣，感覺有種隱形的不安悄悄逼近，她阻止那惶恐擴散開來，試著安慰自己，「好吧，不管怎麼樣，起碼現在好多了，真的是唯一能慶幸的事。剛剛不管走到哪裡都是銀行，看得我都快悶死了！這裡就好一點了，既然來了，就當作在逛街吧，反正很久沒逛街了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工作嗎？」徐子善轉過頭。

　　「喔，對呀。」她回應著說：「我有點特殊啦，不是上班族，沒有固定休假，沒事的話清閒得很，有事的話就壓力大到爆炸，連續忙好幾個星期，沒時間出去玩。」她伸了個懶腰，「前陣子好不容易忙完，結果又發生這種事。本來想說要出去玩呢！」

　　說到這裡，她猛地頓了一下。身邊就有一個出去玩結果出事的。

　　她斟酌了一下。

　　「你家人……有沒有怎樣？發生那種事情……」

　　氣氛突然有點僵硬起來，徐子善放輕了口氣，和緩地說：「其實我也不知道，我們分散了，那時我沒有看到他們，所以也不知道下落，但我想，他們應該不會有事。」他說：「這次出去是我妹妹提議的，她一直很想去遊樂園玩，所以我們全家才陪她一起去。」

　　她哦了一聲，接著說：「我也是有個妹妹，不過遊樂園什麼的不適合她，她比較死板一點。」說著說著，她不由自主回想起什麼，「她就不怎麼愛玩，跟我很不一樣，相較之下，我跟我弟還比較親近。」

　　「你還有個弟弟？」

　　孫少初比著手指，「是啊，我們家三個小孩。而且我告訴你喔，他們兩個年紀一樣，是雙胞胎，然後我就是年紀最大的那個。」她輕輕笑了一聲，又抬起頭問：「欸，對了，你多大了？」

　　「嗯？我嗎？26吧。」

　　「這樣喔。」她扭過頭，「那你呢？」

　　原本維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突然被打破，何祈回過神來，發覺前面的人轉了過來。從剛剛開始，他就是一直漫不經心地走著，沒怎麼注意他們對話。

　　她說：「你看起來很年輕啊，還在上學嗎？」

　　安靜了一會兒，他說：「高中。」

　　「……沒想到我是最老的嗎？」孫少初點了點頭，感慨地低喃一句，看了看四周，「現在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？好歹給我們一點方向吧，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」

　　他們走到一處騎樓裡頭，經過了一家唱片行，店門外玻璃窗上貼滿了藝文活動的宣傳告示。何祈越過一張海報，隨意掃過，轉瞬即逝的畫面飛掠眼前，他停下腳步。

　　他盯著那海報觀察了許久，上頭印著一個女人的身影，手中抓著麥克風，舞台上的鎂光燈打在她身上，落下了明暗交錯的光影。就是一個歌手演唱會消息。

　　「你們等一下。」

　　何祈喊住他們。

　　前面兩人止住步伐。孫少初走到他旁邊，看到他停在唱片行前，「怎麼？你對這有興趣嗎？」

　　「這個人是妳吧。」

　　猝不及防，他指著海報上的女歌手。

　　她沒有回答，挑起的眉宇透露出疑惑，神情變得有點微妙。

　　她看到那張海報，「咦？這誰啊？怎麼有人那麼漂亮。」

　　「這個人就是妳吧。」

　　不理她繼續裝傻，何祈面不改色，看著那海報上頭大字寫出女歌手的名字。

　　「欸？真的耶！原來妳是歌手嗎？」

　　徐子善湊到海報前，仔細端詳。上頭的人沒什麼艷麗浮誇的造型，白上衣搭著牛仔褲，隨性俐落，唱歌的姿態很是陶醉，散發著一種無聲的能量，看起來就是她本人。

　　徐子善驚喜道：「妳怎麼沒說呢？」

　　「不是啊！之前不是發生了很多事嗎？也沒什麼機會提啊，何況這也不是很重要，所以就沒講。」她聳聳肩。

　　「感覺很厲害呀，還可以辦演唱會。」

　　她揮了揮手，「還好啦，剛起步而已，還是沒什麼名氣。」

　　「這個海報是什麼時候的事？」

　　何祈轉過頭去，孫少初看著海報。

　　「我第一次開演唱會的時候，在室內的展演空間裡。」她說：「來的人還蠻多的，我還滿意外的，都是來聽我唱歌的，我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。」

　　她緩緩說著，嘴邊漸漸浮現一點笑容。

　　「我一開始唱歌的那幾年挺坎坷的，唱得不怎樣也沒有人注意到，直到一場大型音樂祭，那個是由許多唱片公司辦的，得到評審賞識就可以直接簽約。」她回憶道：「大概是因為那一年特別幸運，我唱得還不錯吧，終於等到了簽約的機會，明明之前參加過好幾次都落空了。堅持了這麼久，努力總算有了回報。」

　　周遭悄然無息，只剩下孫少初的聲音，清晰可聞。

　　她緩了一下說：「最近好不容易忙完一場表演之後，本來以為可以暫時休息，結果發生了這種事。」

　　大街上的岑寂掩蓋一切，強硬決絕佔據了所有縫隙，任何微響都難以聽聞。她聲調低了下去，「跟你一樣，我也想趕快回去。不管是什麼原因，大洪水也好，世界末日也好，總之我才不想困在這種鬼地方。」

　　徐子善看了看她，臉色堅定。這靜止的空間中又流動著隱而不宣的默契。

　　「沒事的，再繼續找找，一定可以找到路出去。」

　　何祈站在原地，他的目光從孫少初的海報挪開，看向玻璃窗上其他表演訊息，抓住了幾個關鍵的時間，腦中思緒一陣牽扯，像解不開的亂麻。

　　每場表演的年分都不一致，有最近的，也有十幾年前的，時間跨幅極大，都已經過期的東西，為什麼還要貼出來？就在銀行、醫院的時候一樣，就算想從這裡的東西得到一點蛛絲馬跡，還是無法知道他們到底在什麼樣的地方。

　　關於這個地方的資訊都非常模糊，不知道地點，連時間都非常混亂，他都要懷疑現在是不是2019年了。

　　何祈深吸了口氣，他內心有股感覺，目前為止得到的訊息都派不上用場，唯一的用意只是讓人更加迷茫而已。

　　他想到昨晚城市外頭的那片森林，那些在聚集山坡上的不明生物，他不知道城裡的人都去哪了，是不是跟牠們有關，他只知道這裡一定不是什麼正常的地方，儘管街上的一景一物再怎麼普通。

　　既然這樣，他不覺得他們能從這裡出去。

－

作者的murmur

主角不知不覺神隱了半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