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間觀測地

6.　我來見你

　　我做了一個夢。

　　張莞愛的哥哥出現在我的夢裡，只不過是女生的模樣。她戴著口罩，穿著我們學校的制服。我看著她往這裡走來，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。

　　「妳怎麼又來了？」

　　我立馬衝過去，口罩上方的那雙眼睛注意到我，在接近的時候放慢腳步。

　　「又是小愛吧！她這次又跑到哪了？怎麼一直利用妳替她上學！」

　　她笑了笑，露出來的那雙眼充滿笑意。

　　「我來見你。」

　　突然間我感到耳邊一陣嗡鳴。

　　「別叫那麼大聲，不然等一下被發現了。」

　　她顛起腳尖輕輕地說。耳鳴的感覺消失了，接著是一陣麻癢。

　　「我這次可沒遲到，大隊長，我先進去了。」

　　我目送她離開，整個人僵在原地，一會兒才驚覺到她說了什麼。

　　我一把扯過自己的袖子，看到上頭別著臂章。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饒了我吧，為什麼在夢裡還非得值勤不可。

　　「早安，今天又沒辦法吃早餐了，一起挨餓吧。」

　　是魚鰭！

　　我迅速回過頭，很快地就找到了傾訴的對象，他一定能理解發生了什麼，我要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！

　　我張了張口，剛喊出一點聲音又止住。來的不只是魚鰭一個人。

　　我看著跟在他背後游過來的海底生物，小丑魚咕嚕咕嚕冒著氣泡。

　　「呃，你那些是……」

　　「喔，沒關係啦。」

　　他撓撓頭，沒怎麼在意。

　　「牠們等一下就會自己走了。」

　　這一切簡直荒誕不經。

　　我望著那個若無其事走去高二樓的背影，突然有種魔幻的不真實感。我早該知道這種事有一就有二，明明他就不是念這所學校的學生，明明他甚至不是女生……

　　於是我結束職務回到班上，看到「張莞愛」出現在我們班的時候，內心一點也沒驚訝。其他同學路過她身邊，甚至還打了招呼。

　　「下節是家政課，一起走吧！」

　　她跑過來，挽住我的手臂。我沒推開。

　　「妳……不回自己的教室嗎？」

　　手上的力道鬆垮垮的。她隨興地搭著，臉上依舊笑盈盈。

　　「我的教室就在這裡。」

　　看吧，果然白問了。

　　家政課上，老師已經將材料準備好了，我們按照組別坐好，這次的主題是做蘋果派。我奮力地揉著麵團，不明白做個夢而已幹嘛這麼費勁，手上還是努力動作著，將內餡混入派皮之中，分成好幾份小塊，最後送入烤箱。

　　我低頭看著手錶數時間，隔壁組的似乎好了。一群人勾肩搭背圍在烤箱前，眼裡充滿期待的光采。

　　「現在可以吃了吧？」

　　「看起來好好吃！」

　　「小愛好厲害！」

　　老師幫他們把烤盤拉出來，頓時香氣四溢。「張莞愛」被眾人簇擁在中央，臉上同樣綻放著興奮的笑容，接受同學們的讚嘆。

　　我旁觀她和我們班上的人打成一片。

　　看來所有人都把她當成小愛了。

　　不知怎麼地，我感覺很不是滋味。就好像是，這個世界就是個謊言，而只有我一個人看清了真相，卻不能把事實說出來。

　　心中的煩躁無處宣洩，我轉過頭，對身後的人大吼。

　　「喂，你不是說牠們走了嗎！？」

　　坐在板凳上的魚鰭一臉放空，手裡抱著保鮮盒明顯是在等吃。他背後依舊是那些海洋生物，還在教室裡悠哉地游來游去。

　　「不知道耶。我去合作社買早餐的路上，看見它們轉移了目標跟在教官後頭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想說就這麼趕走也滿可憐的。不過我怕它們吃掉別組的東西，放著亂跑也滿危險的。」

　　魚鰭捉住一隻亂跑的金魚，以防它游進烤箱裡變成烤魚。

　　這些生物似乎有變本加厲的趨勢，就像順著海底洋流一窩蜂聚集過來。完全不怕生似的，無數個魚嘴一下下戳在我身上，我揚起手甩開它們。

　　「煩死了，走開！」

　　被魚拉扯著頭髮與衣服的魚鰭仍不為所動。

　　「別在意，他只是一時亂發脾氣。」他轉頭對魚群說道。

　　「誰亂發脾氣！」

　　「你生氣了？」

　　一道聲音輕輕迴盪在耳邊。不知道什麼時候，「張莞愛」趁著一片混亂時湊到我身邊來。她的身子貼著我極近，皮膚上傳來體溫。

　　「你看，我偷偷留了一塊給你。」

　　手心裡突然被塞入了一塊小東西。我攤開手，三角形蘋果派被一條絲質手帕包裹起來，手法輕巧又秀氣。金黃色的酥皮表示烤得恰到好處，表面散發出香氣，彷彿想引誘人一口咬下。

　　「稍微放鬆一點比較好喔。」

　　她的聲音在周圍同學的嘈雜聲中響起，語調輕柔，像一首安眠曲。

　　「凡事太過努力，會很辛苦的。」

　　我被她的話弄得有點恍神，還沒會意過來，就聽到家政老師發出一聲尖叫。

　　「這是哪一組的！？？」

　　家政課結束，我們把烤焦的麵團收集起來，捏成碎塊當成魚飼料，也不管那些魚吃了會不會生病，我稍微有了些頭緒，或許那些魚的作用就是負責幫我們把冒著黑煙的廚餘解決乾淨。

　　回到教室的路上，「張莞愛」還是不依不撓地挽著我的手，看起來心情似乎很好。她身上帶著一股蘋果香，讓我想起縈繞在嘴裡的甜膩的味道。

　　走到一半，後方有人叫住了我們。是我們班上的女生們。

　　「小愛，感冒好了嗎？」她們隨口問道。

　　依然戴著口罩的「張莞愛」微微搖頭，用眼神傳達著歉意。我開始胡扯瞎扯。

　　「呃，嗯，先前有好了一點，不過還沒完全恢復，一樣不太能說話。」

　　「是哦，那妳多保重了。」

　　「放心，應該很快就好了。」

　　「那沒事的話，我們走吧，要趕快去換衣服。」

　　「喔喔好噢…………啥？」

　　「換運動服啊。」對方一臉自然地說：「下節是體育課，不快點換衣服就要遲到了。」

　　「唉，我們剛才就在抱怨，學校排的課表真的很爛。」另一個女生跟著說：「哪有人早上就是體育課，全身大爆汗也不能洗澡。體育課應該排在下午啊，這樣就能直接放學回家了。」

　　說完之後，她逕自拉住「張莞愛」的手，表現一般女生對朋友親暱的舉動。

　　「快點，不然女更衣室就要佔滿了。」

　　我腦袋空白好一會兒，女更衣室四個大字像一道閃電擊中我腦袋。眼看幾個女生就要把「張莞愛」帶走，我趕緊反應過來，驚慌失措地大喊。

　　「不可以，絕對不行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