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間觀測地

7.　一起吃飯吧

　　話衝出口時，眼前的景象瞬間發生改變。

　　面前的三個女孩子陡然替換成魚鰭、邵宇颺跟林遠書的臉。

　　他們三個人一起注視著我，滿臉錯愕。

　　「我只不過說要用自由落體公式解這道題，你也用不著這麼激動吧？」邵宇颺嘟噥一句。

　　他隔壁的林遠書則是低下頭，視線盯著桌上的講義，話裡充滿嘲諷。

　　「看來某個人已經神遊很久，現在才回來了。」

　　「Respect！給一點Respect好不好！」魚鰭拿筆不滿地敲著桌面，「就算你自己再怎麼聰明，能不能體諒一下一般同學的腦子？」

　　我稍微往周圍看去，在圖書館裡自習的同學們紛紛投來怪異的目光，就連坐在櫃台的圖書館阿姨也是臉色鐵青。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，我自暴自棄地闔上眼。

　　不知道可不可以再把自己敲暈回去夢裡？

　　想到這裡，我上下打量著魚鰭，想確認一切是否恢復了正常。

　　「你幹嘛？」

　　他好像察覺到我的目光，古怪地回過頭。

　　「我背後有什麼東西嗎？」

　　「……沒事。」

　　我無聲嘆了口氣，決定不再糾結這些莫名其妙的事。剛低下頭時，還以為自己眼前又出現了幻覺。外頭的走廊上晃過一些人，張莞愛揹著書包佇在窗邊，一下看著手機，一下又往圖書館裡瞧。

　　「欸？是不是那個可愛的女生？」

　　看來不是我的幻覺，因為邵宇颺似乎也注意到了。他拉開椅子就起身。

　　「我去跟她說幾句話！」

　　「邵宇颺，你坐下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伴隨著林遠書一聲令下，他乖乖坐了回去，臉上還是毫不服氣。

　　「班長！你已經有女朋友了，幹嘛阻撓我！」

　　「沒錯，她根本不認識你，別去騷擾人家。」我接著起身，「她來這裡做什麼？我去看一下。」

　　「周柏騫，你也坐下。」

　　「…………」

　　我緩緩後退幾步，重新坐回椅子上。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，魚鰭輕輕咳了聲，迎著我們震驚的目光站起來。

　　「請容我先告辭了，大家下星期一見。」

　　這傢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收好了書包。放學的鐘聲響起，他剛好抓著手機離開圖書館。

　　我們不動聲色地坐在原位，幾秒鐘後，三個人爭先恐後地擠到門邊。

　　我趴在林遠書肩膀上，眼前是一幅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，魚鰭和張莞愛走在一起，兩個人說說笑笑的。

　　「現在誰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？她不是你曖昧對象嗎？」邵宇颺從我背後伸長脖子。

　　「從頭到尾都不是！不是澄清過了嗎？」我說。

　　「那怎麼又換成魚鰭了？」

　　我拍了拍下面的人，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？」

　　「我還想問你，周柏騫，你不是跟他們最熟嗎？」林遠書使勁甩動胳膊，「而且別全都壓在我身上！」

　　「我最近都沒跟她說話啊，放學也是自己回家了。」

　　「所以妹子就被人載走了！」邵宇颺彷彿想通了什麼，嘖嘖稱奇，「這條魚真厲害！表面上不動聲色，暗地裡就開始行動了！」

　　「可惡，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！」

　　「那個，借過一下。」

　　我們三個人聽到聲音回過頭。圖書館的走道上聚集了許多要放學的同學，全部都被我們堵在門口。櫃台阿姨二度臉色鐵青。

　　我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。

　　魚鰭偷跑走了，我們也無心再待下去，收拾一下就各自回家。我孤獨地徘徊在入夜的校園裡，一邊走過穿堂一邊陷入了沉思，不曉得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。

　　張莞愛住在我家附近，魚鰭是我的朋友，我把張莞愛介紹給魚鰭……

　　沒毛病啊？

　　「隊長！」

　　我循聲望去，有個人影逆著光朝我跑來，靠近了才看清楚來人。對方叫做李君寧，也是糾察隊上的同學，跟我同屆，目前擔任小隊長的職位。

　　她一上來就問，「看到我們班的張莞愛？」

　　怎麼又是和張莞愛有關？今天她出現的次數也太高了？

　　我苦笑了一下，「剛才見到，不過她好像走了。」

　　「那就沒辦法了，本來想叫你還給她的。」

　　她撇了撇嘴，把拿在手上的袋子遞到我眼前，我感覺那個提袋有些似曾相識。

　　「她的便當盒沒帶回家，我跟她不是很熟，能拜託你還給她嗎？我知道她常常去找你。我們班導不允許食物留過夜，今天星期五了，放到星期一不太好，教室裡已經出現老鼠了。」

　　我驚訝道，「你們看到過？」

　　「聽過。」

　　她伸出一根手指。

　　「我們班導拿掃把往天花板上捅，然後就聽到了聲音，可能是老鼠滑倒的慘叫聲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我會拿給她的，謝謝妳了。」

　　我接過張莞愛的袋子，邁開腳步準備離去，轉念一想又止住。

　　「學妹們最近怎麼樣？」我問。

　　見我沒走的李君寧看了我一會兒，露出一個游刃有餘的笑容。

　　「她們適應得很好，沒問題的。」

　　「那就好，我怕她們想退出了。」

　　「如果這樣就退出了，那就證明她們不適合當糾察隊。」她笑道，「我一開始也不習慣對別人兇，可是辭了又覺得很可惜，所以勉強自己也要堅持下去，待越久就會發現，這是份很有榮譽感的工作。我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？」

　　她朝我揮揮手，轉身就要離開。

　　「所以可以安心退休了！」

　　我喊回去。

　　「還沒那麼老啦！」

　　我站在操場旁邊撥了電話，嘟嘟嘟響了半天也沒回應，不然直接送去她家好了。這個想法一出現後，我的理智立刻將它壓了下來。去她家是最萬不得已的選擇。進入糾察隊之後，我必須和很多老師教官接觸，而那些人對我來說都沒什麼。好比魚鰭他們害怕的人是教官，而我最害怕的人是張莞愛的媽媽。

　　說到她媽媽就讓我靈機一動，想到另一個方法。我匆匆騎著腳踏車出了校門，憑著記憶毫無差錯地騎到了目的地，找到那間精緻的店面。

　　我伸長脖子，在門外探頭探腦的，感覺自己像個偷窺狂。咖啡廳裡有人在走動，是那個年輕的女服務生，但沒有張莞愛的哥哥。

　　不在！

　　完蛋，難道我真的要幫她洗便當盒？

　　「在找什麼？」

　　旁邊一道聲音拉回我的注意力。我驚嚇地往後跳開，眼前的人還彎著身子，跟我一起朝店裡探頭。

　　「我在找……」

　　我稍微打量他一番，張莞愛的哥哥斜揹著包，穿著一件淺灰色襯衫和修身長褲。我支吾了一聲，「你」字還沒說出口，立刻把手上的東西交出去。

　　「張莞愛的便當盒，她忘記拿回家了。」

　　他揚起嘴角。

　　「原來如此，謝謝你特地拿來。」

　　我的視線還停留在他身上，「你剛要上班？」

　　「下班。」他笑了笑，「我今天提早走。再晚點我就要離開了。」

　　我鬆了口氣，還好及時趕上。他的目光轉了一圈。

　　「吃晚餐了嗎？」

　　我搖搖頭。他笑得更加燦爛。

　　「那就一起吃飯吧。」

　　我們從咖啡廳那裡一路走過來，在街上晃了一會兒，我的腳踏車停在附近，所以不打算走到太遠的地方。我想了想，其實這一帶我滿熟的，就在學校附近而已，但第一次和不是同學的人一起來，突然之間有點難以決定。

　　左思右想之餘，我看到街角賣薑母鴨的招牌，心裡一股激動。某次期中考結束後，我跟邵宇颺他們一起去吃晚餐，因為林遠書是貓舌頭，全程只能看著我們吃，魚鰭看他可憐，就提議吹涼了給他吃，林遠書隔著眼鏡翻白眼，說上面都是我們的口水，他才不敢吃呢，我笑得肚子都疼了。

　　天氣逐漸轉涼了，有人已經開始穿著厚外套，我們排在隊伍的最後頭。站著等待的時候，我卻有點反悔。

　　「應該找一家更好吃的。」

　　都是剛剛太衝動，忘記現在不是跟魚鰭他們吃飯了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？」張莞愛的哥哥從我前面回過身，「你不是一直說這家很好吃嗎？」

　　「是這樣沒錯……你真的OK嗎？」

　　「OK啊。」

　　「我覺得你應該吃不慣。」

　　他則是笑，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下廚的人嘴巴不是很挑？」

　　「一直吃同樣的東西也會膩啊。」他眨眨眼，「偶爾也要換換口味。」

　　我沒辦法反駁。這時隊伍開始前進，我們坐進了店裡。麵線很快就上來了，我用筷子把麵線分成兩份，其他菜還沒上來。我坐了一會兒才發覺，為什麼我剛剛會那麼問，因為張莞愛哥哥太突兀了，氣質很沉靜，與周圍格格不入，不像會出現在路邊攤的人。

　　「小愛說謝謝你。」

　　我想說點什麼來打破沉默，對面的人先開口了。

　　他給我看了一下手機，「我跟她說，便當盒已經拿回來了，叫她不用擔心。」

　　我一瞬間瞭解情況，撇撇嘴。

　　「她該不會現在才發現自己丟了東西？」

　　「她問我是不是你，我就說對，她說很謝謝你。」

　　我安靜了幾秒，想著哪裡不太對勁，「她跟你提過我？」

　　「嗯，在你生日之前。」

　　我點點頭，「也是，你應該早就認識我了。」

　　「不只這樣，還有……」他說話變得很輕，抓起盤邊的筷子，把食材一一放進鍋裡煮，「我代替她去學校的時候，她告訴我要小心。」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「要小心進校門口的人，有個人老是記她遲到。」他低下聲，「到了七點半就化身門神，準時抓人，分秒不差。」

　　我愣愣地張著嘴，聽著他繪聲繪影地描述，還用一副講鬼故事的語調。說完後他放下碗，另一隻沒拿筷子的手掩住嘴，隱隱地笑。

　　我感覺臉上一陣熱，一定是給熱氣燻的。

　　「你……你別聽她亂講！」我結結巴巴地大喊，臉皮都要炸開，「抓遲到學生本來……就是紀糾的職責，她要是準時來上學，不就沒事了！我才沒那麼無聊，整天只想著要登記別人！」

　　「我知道，只是……」他抿著嘴，「害我以為你是個很可怕的人。」

　　「那只是刻板印象，糾察隊都是好人，我們只是公事公辦，不會刻意刁難別人。」我說得激動起來，一股氣息憋在胸口，不吐不快，「你混進學校的那天，沒遲到、沒服儀違規，我還不是沒有怎樣！」

　　一下子把心裡的話說出來，我感到特別暢快，但我的腦袋卻告訴我，事情不妙了。

　　對方停止了笑，接著沒再說話。薑母鴨鍋的湯汁滾個不停。

　　我低下頭，看自己碗裡的菜。

　　「我那天看到的女孩子……真的是你嗎？」

　　小店裡的喧嘩聲此起彼落，周圍的客人歡快地交談，顯得我們這桌很安靜。

　　我垂著腦袋，直到聽到他清澈的聲音。

　　「你載回家的女孩子，是我。在你眼前的人，也是我。」

　　離開店裡的時候，為了方便聯絡，我加了他的line，以防張莞愛可能還是會繼續掉東西。手機的白光在黑夜中亮著，我掃過條碼，在螢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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幕後花絮

作者：安排了約會……給我去吃薑母鴨!@#$%^&*……

周：？？？這不是要到聯絡方式了嗎？

作者：Good Job！薑母鴨！